3　怎樣成為超級學習者

「我想成為實驗對象。」這是來自特里斯坦·德·蒙特貝洛（Tristan de Montebello）的一封郵件。七年前（我認識摯友本尼·劉易斯也差不多是在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這位迷人的音樂家兼企業家。他是位美法混血，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金髮，留著短鬍子，看上去經常在加利福尼亞海岸線上衝浪。只要你一見到德·蒙特貝洛，你就會喜歡上他：他自信滿滿，但又腳踏實地。他一口純正的英語講得流利完美，你幾乎聽不出法國口音。多年來，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繫，我一直在做奇特的學習實驗，他在世界各地奔波。他曾經在一家定製羊絨衫的巴黎初創公司工作，之後做過吉他手、流浪漢，最後又到洛杉磯做網路顧問，那裡離海灘更近，非常適合他。他聽說我現在正在寫一本關於學習的書，表示很感興趣。

收到他這封郵件時，我已經見過幾十位超級學習者並記錄了他們的經歷，儘管他們無一例外取得了特別而有趣的學習成就，但我真正見到他們都是在他們學有所成之後，也就是說，我所做的只是對成功者的觀察，而非催生出成功的實驗。因此，很難確切地說出這個超級學習法到底有多有效、多可行。畢竟，如果你過濾掉足夠多的鵝卵石，你肯定也能多多少少找到一些金子，對吧？我是否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尋找不尋常的學習項目？篩選足夠多的人，你一定也會找到一些了不得的人。如果超級學習的效果誠如我想像那般好，那是不是在我觀察到學習結果之前，也就是在他或她嘗試一個學習項目的過程中能找到他或她會更好？為了驗證這一點，我招募了一個大約12人的小組（大部分是我博客的讀者），他們都頗感興趣，願意試試這個超級學習項目。其中就有德·蒙特貝洛。

成為超級學習者

「也許我可以試試鋼琴？」德·蒙特貝洛提議。雖然他對超級學習的概念很感興趣，但他不知道自己想學什麼技能。他彈過吉他，還是一個樂隊的主唱。以他的音樂背景，學習彈鋼琴似乎是一個相對安全的選擇。他甚至還開設了一門在線教授吉他的課程，所以學習另一種樂器也會擴大他的業務。我有點私心，鼓勵他試著去學習他的舒適區之外的東西。一個音樂家拿起另一種樂器似乎不是研究超級學習是否可以廣泛應用的理想案例。我們提出了更多的方案。一兩周後，他決定嘗試公共演講。因為他的音樂家背景，他有登台的經驗，但除此之外，他幾乎沒有演講的經歷。他認為，公開演講也是一項實用的技能，因此，即使努力沒有帶來什麼值得關注的成果，提高演講水平也是值得的。

德·蒙特貝洛的個人動機是希望自己擅長公共演講。他一生中只做過幾次演講，而且大部分都是在大學裡。他給我舉了一個例子，當時他在巴黎的一家網頁設計公司給十幾個人做演講：「每次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很丟臉。」他解釋道，「我感覺到我在講一些沒有關聯的東西。我講的許多內容都讓他們感到無聊。有些笑話我會笑，因為我覺得很有趣，但其他人不會啊。」作為一名登台經驗豐富的音樂家，他很驚訝在公共演講中「能被傳遞的信息這麼少」。不過，他還是承認，擅長公共演講，有一些潛在的學習價值。他覺得「公共演講是一種元技能」。這種技能可以幫助提升其他技能：自信、敘事、寫作、創造力、面試技巧、銷售技巧，涉及很多不同的領域。考慮到這些，他開始進行這個超級學習項目。

初級超級學習者的第一步

德·蒙特貝洛選定了他的超級學習項目——公共演講，但他不確定自己應該如何學習。他決定參加一個國際演講會的會議，國際演講會是一個學習公共演講的組織。他遇到了兩件幸運的事。一件是邁克爾·詹德勒（Michael Gendler）也出席了他第一次參加的那次國際演講會。詹德勒是一個頗有經驗的演講大師。德·蒙特貝洛的個人魅力和對公眾演講的執著，使詹德勒樂意在他進行學習項目的過程中提供幫助指導。第二件事是德·蒙特貝洛當時完全沒有想到的：在世界演講錦標賽截止日期前十天，他出現在賽場上。

世界公共演講錦標賽是國際演講會每年都會舉辦的一項比賽，會員們以淘汰制進行比賽，從演講俱樂部開始選拔，然後晉級到越來越大的組織單位進行選拔，直到選出少數人進入最後決賽。德·蒙特貝洛只有一周多一點的時間來準備。儘管如此，這場比賽還是為他的超級學習項目提供了一個潛在的藍圖，他堅持了下去，在接下來的一周完成了六場強制性的資格演講，最後一場也在關鍵時刻完成了。

德·蒙特貝洛練習演講幾近痴迷，有時一天練習兩次。他把每一次演講都錄了下來，並著魔似的分析其中的瑕疵。每次演講，他都會尋求反饋，也得到了很多意見。他的教練詹德勒把他遠遠趕出了他自己的舒適區。有一次，當德·蒙特貝洛面臨兩個選擇：要麼完善現有演講稿，要麼從零開始撰寫一篇全新演講稿，他問詹德勒該怎麼做。詹德勒的回應是：做對他來說最可怕的事。

詹德勒無情的鞭策把德·蒙特貝洛推向了不尋常的高度。他參加即興表演課程來訓練即興演講。通過課程，他學會了一定要相信自己頭腦中的所有東西，並且毫不猶豫地說出來。這樣他就不會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也不會害怕在台上僵到不知所措。他和一位在好萊塢當導演的朋友聊了聊並獲得了導演對他演講的反饋。這位導演教德·蒙特貝洛用不同的方式做了幾十次演講——憤怒的、單調的、尖叫的，甚至像一首說唱，然後再回去看看他正常的聲音有什麼不同。德·蒙特貝洛表示，這幫助他擺脫了「恐怖谷」的困擾。「恐怖谷」指的是他在正常演講時感覺有些不自然。

另一位有戲劇背景的朋友教給他一些登台表演的技巧。他帶領德·蒙特貝洛完成了演講，並展示了如何在舞台上用動作傳遞出每個單詞和句子。德·蒙特貝洛不再是在聚光燈下局促地站著，他現在可以優雅大方地移動身體，用他的身體語言傳達信息。他甚至去一所中學做了演講，因為他知道七年級的學生會給出最真實的反饋。在經歷了在演講會之外的恐怖轟炸之後，他學會了在上台之前與他的觀眾交談：了解他們的語言和情感，並與他們建立聯繫。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應用他目前為止所學到的知識，隨時修改自己的演講內容，他的演講肯定會吸引到新聽眾。最重要的是，詹德勒無情地鞭笞著他。詹德勒在聽了德·蒙特貝洛的一次演講後告訴他：「你首先得讓我在乎你。我理解為什麼這對你很重要，但觀眾並不關心你。你得讓我在乎你。」通過各種各樣的建議和大量的實踐，德·蒙特貝洛汲取了經驗和教訓。他擺脫了早期在舞台上的笨拙無助，變得自信大方。

一個月後，德·蒙特貝洛在地區競賽中脫穎而出，擊敗了一位有20年演講經驗的競爭對手。他也贏得了地區和分區比賽。終於，在他第一次嘗試公開演講不到7個月後，他準備參加世界錦標賽。他說：「每年大約有3萬人參加比賽，我非常自信，我是歷史上跑得最快的演講選手，因為如果我晚10天開始，我就不可能參加比賽。」最終，他進入了前10。

從半決賽到轉行

「當我開始這個項目時，我就知道它會對我產生巨大的影響，」德·蒙特貝洛在他進入國際競賽前10名的幾個月後告訴我。「這確實改變了我的生活。我沒想到它會改變我的生活。」進入世界錦標賽的決賽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但直到後來，他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學到了比演講更多的東西。「表面上看來，我學習的僅僅是公眾演講，但在那之後，我意識到我花那麼多功夫在這些技能上的額外收穫：善於敘事、更加自信、樂於溝通。」

德·蒙特貝洛在演講比賽中大獲全勝，他的朋友聽說這一消息後，紛紛過來打聽，能不能幫助他們學習演講。他和詹德勒看到了一個商機，也許可以舉辦培訓，幫助有需求者提高公共演講技能。市場需求量還比較大。要價五位數演講費的作家也開始有意接近這兩人，想看看自己是否可以通過超級學習來提高公共演講技能。很快，他們有了第一個客戶，費用總共兩萬美元。詹德勒和德·蒙特貝洛並不唯利是圖，他們只重視那些真正交付信任的演講學習者。他們甚至吸引來了有很高社會地位的客戶。這一事實，無疑讓他們有信心改行，轉向全職培訓公眾演講。詹德勒和德·蒙特貝洛決定將他們的培訓公司命名為「超級演講」，這無疑是對超級學習策略的認可，是超級學習讓這一切成為可能。

德·蒙特貝洛的故事，比我們任何一個人最初預料的都更加戲劇化。他最初希望，他可以緊張地練習幾個月，然後在某個地方來一場偉大的演講，並把它錄下來——這是一個很好的紀念品，也是一種新技能，但他沒預料到自己會成為一名國際選手，並最終經歷一次完全的職業生涯轉變。在我指導的其他十幾個超級學習者中，沒有一個人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其中有一些半途而廢。生活瑣事阻礙了他們的超級學習進展（也可能表明他們並沒有像最初看起來那樣認真）。另一些人雖然沒有達到德·蒙特貝洛的成功程度，但也獲得了令人敬佩的成績，在學習醫學、統計學、漫畫、軍事史和瑜伽方面取得了顯著的進步。

德·蒙特貝洛的與眾不同之處，並不是他認為自己可以在6個月內從幾乎沒有經驗的菜鳥進入國際演講世界錦標賽的決賽。相反，是他執著的學習精神。他的目標不是要達到某個既定的目標，而是要看看自己能走多遠。有時候你會幸運地走上一條路，甚至走得很遠，即使沒有取得超級學習的全面成功，你通常也能相當好地學習一項技能。在我精心指導的小組成員中，雖然有的人沒有取得如此顯著的成果，但只要堅持完成項目，最終也學會了他們心儀的新技能。你可能不會參加世界錦標賽或者完全改變職業生涯，但只要你堅持走完這個過程，你一定會學到新東西。德·蒙特貝洛的例子給我的啟示是，你可以成為一名成功的超級學習者，這種成功不是擁有某種特殊才能的人才能獲得的必然結果。如果蒙特貝洛專註於鋼琴，那他在巴黎演講的經歷可能永遠只會是他人生中一件尷尬而遺憾的往事。

成為超級學習者的原則

德·蒙特貝洛的故事表明，只要意志堅定，成為一個超級學習者完全可能。但是，超級學習項目並不總是用千篇一律的方法。每個項目都是獨特的，掌握它所需要的方法也是如此。超級學習項目的獨特性是將它們聯繫在一起的因素之一。如果超級學習能夠被瓶裝或標準化，它將只是一種高強度的結構化教育形式。讓超級學習變得有趣的東西，也正是我們很難將其歸納為一個循規蹈矩的模式的原因。

無法標準化是一個相當艱巨的挑戰，了解了學習原則，或許能規避挫敗。遵循原則，你可以解決那些你以前可能從未遇到過的問題，這是靠遵循食譜或機械程序無法做到的。例如，如果你真的理解了物理學原則，你就可以簡單地通過逆向思維來解決一個新問題。原則可以讓你更好地理解世界，雖然它們不能明確地闡明你應該如何面對一個特定的挑戰，但它們可以提供好的指導。在我看來，通過一套簡單的原則來實現超級學習效果最好，而不是試圖複製粘貼別人精確的步驟或規則。

本書接下來的重點是介紹超級學習的原則。在之後的每一章，我都會介紹一個新的原則，並用關於超級學習的例子和科學研究的證據來進行驗證。最後，我將分享這一原則作為具體策略的可能方式。這些策略只是一個很小的例子，但它們可以為你提供一個起點，讓你創造性地思考自己面臨的超級學習挑戰。

目前為止，有9條普遍原則，奠定了超級學習項目的基礎。每個原則都體現了成功超級學習的一個特定方面，接下來我會描述超級學習者是如何在項目中靈活選用這些原則以發揮出它們的最大效用的。這些原則如下。

（1）元學習：首先繪製導圖。從研究如何學習你想要應對的主題或技能開始。看看如何做好調查，如何利用你過去的能力更輕鬆地學習新技能。

（2）專註：磨刀不誤砍柴工。培養集中注意力的能力。留出大塊的時間來集中精力學習，讓學習變得簡單易行。

（3）直接：勇往直前。針對你想擅長的技能，邊做邊學。不要因為貪圖方便或舒適，就把它換成其他間接任務。

（4）訓練：攻剋薄弱環節。要毫不留情地改進自己的弱項。把複雜的技能分解成小的單元，逐一掌握，再把它們合併起來。

（5）檢索：以測促學。考試不僅僅是評估知識的一種方式，更是創造知識的一種方式。在你對學習效果感到有信心前，先自我測試一下，督促自己積極地檢索信息，而不是被動地複習。

（6）反饋：不要迴避負面評價。有些反饋很嚴厲甚至很刺耳，這時，不要讓你的自尊阻礙你前進。好好利用反饋，從各種反饋中提取信號，這樣你就知道該注意什麼，忽略什麼。

（7）記憶：別往漏水的桶里加水。要弄清自己忘記了什麼，為什麼忘記。學會記住知識或技能，不是要現在記住，而是要永遠記住。

（8）直覺：在形成直覺前要深入思考。通過對概念和技能的運用和探索來培養直覺。弄清楚理解是如何產生的，不要依靠簡單的記憶技巧，要深刻理解事物的本質。

（9）試驗：跨出舒適區去探索吧。所有這些原則都只是起點。真正的精通不僅來自追隨別人走過的路，還來自探索他人從未想像過的可能性。

根據我對超級學習項目的觀察，以及我的個人經驗，在儘可能參考了大量的認知科學文獻後，我歸納了這9條原則。我將從超級學習者開始研究。如果某人以某種方式完成了某件事，這可能的確是個有趣的例子，但也可能是那個人的癖好。如果有幾個人（最理想的情況是我遇到的每一個超級學習者），都以某種方式做成某件事，這就更有力地證明了我偶然發現了一個普遍原則。然後我將這些原則與科學文獻進行了對比。認知科學中有什麼機制和發現來支持我發現的原則嗎？更好的是，是否有對照實驗比較一種學習方法和另一種學習方法的區別？科學研究證實了我所見過的超級學習者所運用的許多學習策略。這表明，超級學習者近乎苛刻地強調高效率，他們可能已經找到了學習這門藝術的一些普遍原則。

對你自己的學習負責：決定你想學什麼，你想怎麼學，以及制訂你自己的計劃來學習你需要的東西。你是負責人，你是最終為自己的結果負責的人。

除了原則和戰術，還有一種更寬泛的超級學習精神，即對你自己的學習負責：決定你想學什麼，你想怎麼學，以及制訂你自己的計劃來學習你需要的東西。你是負責人，你是最終為自己的結果負責的人。如果你本著這種精神來進行超級學習，你應該把這些原則當作靈活的指導方針，而不是嚴格的、非用不可的教條。要想學得好，並不僅僅是遵循一套處方那麼簡單。你需要親自嘗試，認真思考你所面臨的學習挑戰的本質，並測試這些挑戰的應對方案。記住這一點，讓我們開始第一個超級學習原則：元學習。